寂寞的耕耘,世界的迴響

筆者昨晚在電視機前看《星期日檔案》報導,相當感慨,亦有振奮。曾偉文(Man僧)執筆《星球大戰》漫畫外傳,讓香港的筆觸融入全球星戰迷的想像;彭康兒(Bonnie Pang)的《最獨特的朋友》在第17屆日本國際漫畫獎摘銀,以細膩的敘事打動異國讀者;張小踏的《極夜》在臺灣金馬獎閃耀,她參與製作的《世外》更讓香港動畫時隔22年重返法國安錫(Annecy)國際動畫影展——上一次,還是麥兜那只憨厚的小豬,帶著港式幽默與溫情征服世界。而29歲的沈靖韜,以琴鍵上的激情與精準,成為首位問鼎範克萊本國際鋼琴賽冠軍的香港人。

這些名字,或許在香港的街頭巷尾並不響亮,但他們的作品卻在世界的舞臺上,成為香港文化的新咭片。他們的故事,無一不是始於熱愛,成於堅持。沒有龐大的資金支援,沒有鋪天蓋地的宣傳,有的只是對藝術的純粹追求,以及那份不甘被埋沒的倔強。

困境中的微光:香港文藝的生存現實

然而,夢想的光芒背後,往往是現實的窘迫。香港寸土寸金,租金高昂,許多Artist只能在蝸居裡創作,甚至被迫將工作室設在工業大廈的角落。政府的資助計劃如「香港動畫支援計劃」,雖能解一時之渴,但對於需要長期投入的藝術創作而言,仍是杯水車薪。這種狀況使得許多有潛力的年輕創作者在起步階段便面臨資金短缺、平台匱乏、產業支撑薄弱等問題。

香港的文化土壤,向來被認為「商業行先」,藝術在這裡,似乎總是一種奢侈。但諷刺的是,正是這種逆境,反而磨煉出本土藝術家獨特的韌性與創造力。他們學會在有限的空間裡尋找無限的可能,在資源的夾縫中開出驚豔的花朵。彭康兒的漫畫,以港式幽默刻畫人性;曾偉文的《星球大戰》外傳角色,融入了東方敘事的哲思;張小踏的動畫,既有香港都市的疏離感,又有普世的情感共鳴。這些作品之所以能打動世界,恰恰因為它們紮根於香港,卻又超越了香港。

從「盛事經濟」到文化輸出:香港需要怎樣的未來?

港府近年提出打造「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」的願景,並在今年大力推動「盛事經濟」,吸引國際藝術展覽、球賽、音樂表演落地香港。這固然是好事,但文化交流不應只是「請入來」,更需「行出去」。真正的文化影響力,不僅在於有幾多國際活動在香港舉辦,而更在於香港能向世界輸出幾多屬於自己的聲音。

法國有康城電影節,日本有宮崎駿的Ghibli,韓國的K-pop與影視劇席捲全球——它們之所以成為文化強國,不是因為它們引進了多少國際盛事,而是因為它們培育並輸出了自己的文化符號。香港曾經有過這樣的輝煌——李小龍的功夫電影、王家衛的文藝美學、麥兜的本土幽默,都曾讓世界為之傾倒。但今天,我們是否還能延續這樣的傳奇?

香港有潛質的藝術人才其實不少,但缺的是讓他们茁壯成長的養分。政府若真想打造「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」,就不能只滿足於做國際活動的「包租公」,而應該成為本土藝術家的「孵化器」。設立恒常化的藝術基金、提供創作空間、建立國際參展參賽的資助機制、完善藝術教育體系——唯有讓支持政策制度化,才能讓香港的文藝追夢人不再孤軍奮戰,而是真正「好風憑藉力,送我上青雲」。

另外,政府可加強與國際文化藝術機構的合作,推動本地作品「行出去」。通過駐外經貿文化機構、海外電影節、出版平臺等管道,幫助本地創作者拓展國際市場,提升「Hong Kong Art」的國際能見度與影響力。最後,也是最重要的一點,是改變對文化藝術價值的認知。長期以來,藝術的社會功能被低估。實際上,文化藝術不僅承載著一個城市的集體記憶與身份認同,也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公眾的價值觀、社會凝聚力與創新能力。可以講,政府投資文化藝術,本質上是對未來城市精神面貌的投資。

讓香港的微光,照亮世界的夜空

香港很小,但夢想可以很大。這裡的藝術家,或許沒有荷裡活的預算,沒有歐洲的藝術津貼,但他們有著最純粹的熱愛,最堅韌的執著。他們的成功,不僅是個人的榮耀,更是香港文化軟實力的證明。如果香港的未來,不僅僅是一座金融之城,更是一座文化之都,那麼它的光芒,將不再僅靠維港的夜景,而是由這些在寂寞中堅守的追夢人共同點亮。政府若能真正看見他們,支持他們,香港的名字,必將在世界的文化星圖上,綻放更璀璨的光華。

本文原載於香港01,作者陳小辛博士是香港優才及專才協會理事、國際資產及風險管理協會(iARMA)榮譽顧問、澳洲公共會計師(FIPA)、公認反洗錢師(CAMS)。文章僅屬作者意見,不代表協會立場。